在一切存在之物中,所有不复存在的东西都被唤醒了:证物,回声,镜中影像,一个曾经存在的生命的一切。它们将无人注目地终结,只有一些痕迹在不经意间留下。这是一条姗姗来迟的谜语;答案则握在另外某人手中。
感动于一首出自他人生命的诗就是为自己所感动。诗的连贯存在于诵读过程中,然而诵读本身究竟揭示了什么却说不清。同样地,在凝视中我们感受到了画的连贯性。我们凝视它,能够被它打动,但我们无法精确地辨识出究竟是其中哪些因素打动了我们。一切都是难以言传的。它是独立的,一如镜了独立于照镜子的人。
《皮帽子和围巾》
阿维格多•阿利卡
布面油画
46cm × 38cm
1979
光达美术馆藏
一幅画在不同观画者的感受中是千变万化的。它随时有可能被当作看画人投射到它上面的东西的风险。它可能变得灰暗或光亮,一些人看来美不胜收,另一些人看来却是狰狞可怖,一些人看来是震撼之作,另一些人看来却是不过耳耳。一幅画可以被变成一个物体,可以成为是一段激情。图画(picture),它有双重意义,其中一重是“绘画”(painting),而另一重则是“图像”(image)。
《烛台》
阿维格多•阿利卡
版画
25.5cm × 20cm
光达美术馆藏
“绘画”脱离含义时也是可见的,而一个“图像”是通过含义成为可见的。“绘画”有揭示作用,而一个“图像”则有提醒作用。这两个方面是背道而驰的。只关注其中一面,另一面就会就被完全掩盖。看“绘画”和看“图像”的方法是不相同的。取向不当的目光会导致“读” (reading), “读”取代了“看”,而且通过把情感的一种来源转变成一套符号系统,这样一来“画作”就黯然失色,“图像”却大放异彩。
《茶壶与杯子》
阿维格多•阿利卡
布面油画
27cm × 35cm
1979
光达美术馆藏
“图像”必须去“读”。它是一种多少有点繁复的表意符号,用以表达某个外在于它自身的事件或观念。这就有点像被传过去接过来的信息,关于一个人们实际上自己并没有经验的事件的信息。“图像”并不像“画作”那般是一个视觉事件。图像取决于破解或译解行为,此外没有任何价值。仿佛通向两个同时存在的视点,视觉的重合是可能的。人们有到过此处和彼处的印象,可实际上却既未曾到过此处,也根本没有到过彼处。
《玫瑰花》
阿维格多•阿利卡
纸本墨汁
28.5cm × 59cm
1997
光达美术馆藏
而“绘画”不是要读的。它不是一种表意符号。它不起任何作用。它不是事物的具体化,只真切地再现它本身所是的一切:一些在画面上交互作用的线条、形式与色彩。某人挥笔作画,让画面自身组织起来,直到它闭合。接着就把这幅画丟开了。后来,其他人就可以看出画中的某些东西了。一个死角。它是俯瞰图吗?非也,它毋宁说是一种独特的品质,一种在此以前都不可见的品质。无可比拟,也没有物质性存在。一个活生生的影子。它是画家的镜子吗?或是路过者的一面镜子?
《一盆风信子》
阿维格多•阿利卡
纸本墨汁
30.3cm × 40cm
1999
光达美术馆藏
绘画中的画家是孤独的;他的绘画与周遭环境是脱离的。凝神注视一幅作品仿佛凝视某人的眼睛。尽管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他的手上功夫。他的手在操作,他的目光跟隨。手盲目地行进,一个视觉源泉。他会画出些什么?他看到了什么?他又想要看到什么?他的手可能会别开生面,也可能会辜负他的期望。迷失于某个意想不到的地域,毁灭或启示之路。
《文件夹与盒子》
阿维格多•阿利卡
布面油画
33cm × 41cm
1978
光达美术馆藏
画家劳作着。物我两忘。头脑介入时,创作中断;若只是用手,创作也中断。物我两忘之际的画家既不处于过去也不处于现在,而是处于他生命中最本真的哪个地方。如果做不到物我两忘,他在画布前将毫无灵气可言,只有求助于任意涂抹了。
艺术什么也不是。艺术是一股气息,它穿过气息,并留存于气息之中。
“物之华——宋瓷与静物画”展览现场
展期:2018.4.15-10.13
* 本文作于1964-1965年,原为法文,题为 “绘画与观看”(peinture et regard),载les lettres nouvelles,巴黎,1966年5-6月号,第75-77页。由安尼•阿提克(anne atik)译成英文。中译文见《具象表现绘画文选》,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,2006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