绘画札记之二：《神圣踪迹——林中空地》
原载司徒立，《终结与开端》，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，2012年。
1998年9月5日
已经9月了，天气仍然闷热得很，待到太阳偏西才能出门散步。村后小教堂右侧有一条羊肠小道，沿着小道筑着齐腰的石头矮墙。墙那边的葡萄园的葡萄成熟了，在暑气中散发着醉人的甜味。走半里路，到了一片丛林，小道就消失在幽暗的林子里。游人一般到了这里就会止步回头，但对于我来说，这里才是开端呢！因为我知道，只要穿过林子的幽蔽，在不远的山坡脚下，那里隐藏着一片敞开光亮的林中空地。我想海德格尔书中描绘的林中空地在现实中大概就是这样子的。总而言之，我自己确实很喜欢这地方的隐蔽中澄明的“阴沉之趣”。处身其中，人就融在纯粹自然的清静优美里，放任思路。这思路当然不关涉什么逻辑、概念、合乎目的……恰恰相反，这思路上没有任何现成的去处，也不为什么，几分无聊，几分萧散，任着思路的牵引，悠悠然进入一处境域。
《林中空地》
司徒立
布面油画
160cm×250cm
2010
暮色降临，风入丛林，带来大地馈赠的寂静之吹拂。万籁真笙竽！“前者唱于，而随者唱喁。”(《庄子·齐物论》)山坡上的丛林披上夕阳的金光随风婆娑调态，调出一片扬扬刁刁的无边风光。风本无光，大自然挥动着如风的笔，于是此刻连风也变得有形有色可视起来了。大哉造化工！“耳得之而为声，目遇之而成色。”(苏轼：《前赤壁赋》)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！”(《庄子·知北游》)
《二十四诗品之纤秾》
司徒立
布面油画
160cm×250cm
2012-2014
光达美术馆
傍晚时分，紫蓝色的天光降临。昏暗的林中空地开始活跃起来，草地上薰衣草花遍开，变成朦胧一片的紫色氤氲，冉冉上升，与紫蓝色的天光交织，为山林披上透明的一层蓝纱，风风韵韵，轻盈浮动。在这葡萄酒的王国，眼前的景物全都浸染了葡萄汁的紫蓝色，树梢上夕阳的金光已经变成了一片秾丽的玫瑰红。现在，整个山林宛如一只巨大透明的夜光杯里盛满了葡萄酒在摇光泛影。此情此景！今夕何夕！这里是酒神狄奥尼索斯为世界黑夜的到来，为天地人神林中结盟的欢宴，保存的“葡萄美酒夜光杯”吗?……
在这个令人沉醉的境域里，召唤着心中欢喜的是“寂静之吹拂”，远逝的诸神在这里留下神圣的踪迹。